日暮君

这是《夏日》的续篇。

    冬日寒冷刺骨的风持续不断地吹着，绿间不禁把围巾裹得更紧一些。夜幕早已降临，夜色笼罩着一切，绿间突然觉得这有点像某只黑色的庞大怪物在俯视着整个城市。这个想法蹦出没多久后，绿间自己都忍不住为这个奇怪的想法汗颜。

    他刚从亲戚家出来。在饭宴上，亲戚们都兴致勃勃地问他毕业后打算考哪间大学、报读什么专业、以后就职什么工作等等。因为是这个时候了，所以亲戚们的热情特别高涨也情有可原。没错，绿间他已经是高三毕业班的学生了。过完这个寒假，再上短暂的几个月的课，他就要与高中生活告别了。

    没由来地一阵烦躁。

    虽然自己对未来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但亲戚们永不倦怠的问话热情实在令他不堪招架，最后以回家复习为借口匆匆逃离饭宴。现在，他正打算坐车回家。

    路过商业街，那边依旧一派繁华，数量繁多的商店摆出形形色色的商品招呼着客人。绿间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于是加快脚步，向车站走去。

    车站十分冷清，只有寥寥几人，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与刚才商业街五光十色的景象大大不同。绿间到达这里时，要乘坐的车刚好驶离。暗呼倒霉的他除了站在车站一边接受寒风吹彻、一边等车外，别无他法。

    侧头看了看站在五步之外的一个同样在等车的人。从外貌上判断是个学生。再看那个人手上拿着的书，果然没错，那本是高中生才会用到的练习册。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一次往下坠。

    高中时代于他，是为何物？绿间不是个太感性的人，也不喜欢多想，正如他一直信奉「简单就是真理」。然而此时此刻，那些争着涌入他脑内的记忆片段使他感到混沌。这个问题，他想，他是无法给出回答的。就算竭力去思考，也不会有任何用处。这根本就不是思考就能有答案的问题。

    回想起刚升上高中那段时间，他对国中的思念并不算深，有的大都只是以前的伙伴成为对手的感慨。不过那时好胜的他很快就将这股不算深的怀念化为了练习的动力。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所以用升高中那时候的心思来作借鉴，并不合适。

    那么，还能是什么，让他执着于高中时代呢？

    自从被赤司带进篮球队后，绿间的整个中学生涯都与篮球脱不了关系。每天都练习，定下自己所能的最大目标，不断超越自己。篮球不断拍打地面的声音几乎成了少年时代的回声。

    所以说，是篮球吗？自己放不下的。

    绿间很早以前就给自己定下要做医生的理想，日后成为一名医生这是不会动摇的事了。同时这也意味着，升上大学后，篮球会离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远。

    不，不是。绝不会是因为这个。几乎是马上，绿间否定了这种想法。

    “绿……间？”

    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他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大衣，同样把围巾围得很严实的人。他还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绿间转过头去看他的那一霎那，他的眼中似乎还闪过了一丝惊喜。

    “火神大我……”

    “果然是你，绿间！”

    听到绿间的话，火神似乎更加高兴了。看着面前一脸笑容的火神，绿间微微皱了下眉。他们两人虽然同住东京，但还不至于这么巧能碰上吧？

    大概是没有听到回话，再加上看见绿间皱眉，以前熟悉的冷清感又冒了出来，火神的笑容逐渐褪去，

    “你还是老样子啊。”

    事实上，绿间和火神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两人所在学校不同，只有打比赛时才会碰上面，而且大多数都是擦肩而过。后来大家升上高三，都退出了社团，进入紧张备考阶段，更加没有会面机会。不过就算搁在以前，他们两个也算不上是关系很要好。那么为何，火神会这样高兴地来跟他打招呼呢？

    最奇怪的是，在见到火神的那一刻，绿间脑里的混乱也消失无踪了。

    “你不也没有变？”

    绿间这样回答道。

    “终于回答了吗？我还以为你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架子呢，记得你们奇迹世代的人都很让人不爽啊。”

    “奇迹世代的人正好相反。”

    “哈哈哈……真是怀念以前跟你斗嘴的日子呢。”

    火神又恢复了他的灿烂笑容。绿间也意外地觉得这次谈话很轻松。

    “什么怀念，也就是没多久之前的事而已。难道备考的氛围已经把你压垮到这种地步了吗？”

    “什么什么？可没那么容易啊，少小看人了。”

    “我可不敢指望笨蛋火神能自信应对考试。”

    “喂喂！笨蛋什么的，这种称谓还是留给你吧！”

    “哼，还嘴硬。那就换个说法吧，跳蚤火神。”

    “果然，你还是那么地让人火大。”

    虽然这么说着，但火神并没有露出一丝不快。糟糕，绿间竟也觉得这次谈话勾起了他一些莫名的情绪。

    “绿间，你以后要从事什么职业？”

    “……”

    怎么又是这种鬼问题。火神什么时候也像那些大叔大婶一样了？不对，以前他就很啰嗦了。

    “我打算做医生。”

    “医生？很酷嘛，感觉很适合你。”

    “那么……”在心里吐槽着自己，绿间还是问出了口。“你呢？继续打篮球吗？”

    “不，我想成为消防员。”

    听到这个答案，绿间不由得一愣。

    “你不是很热爱篮球？”

    以前，正是火神跟黑子不断地说着什么从心底里热爱篮球之类的话一直努力，让奇迹世代的各位都改变了。所以绿间才会认为火神会一直在打篮球这条路上走下去。

    “我的确很喜欢篮球，但不代表我就只能走这条路，不是吗？绿间不也很喜欢篮球？”

    “……我当初打篮球的目的只是转换学习心情。后来，打篮球于我，是需要精进的东西。”

    “我不信你没喜欢过这项运动。”

    不知道火神是哪来的自信。绿间转移了视线，看着面前的公路。

    大概是看绿间没有答话的意思，火神又说了起来。

    “上大学之后要各奔东西了吧？那时候就更加难见到面了。”

    “见面？”

    “对啊。”

    他们……

    绿间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要萌发了。准确地讲，有种迷雾即将被拨开的感觉。他突然有点心慌。

    “火神，我和你关系很好吗？”

    “欸？还不错吧……”

    是这样的吗？

    原来他和火神心目中所想的差这么远。

    这个见不见面的问题让他恍惚间有种回到高一时光的感觉——他们两个在街头篮球场相遇的那次。

    那次相遇算不上是很愉快。因为绿间的缘故，火神带着不爽离开了，而绿间也烦躁了一天。还记得那时自己把那种怪怪的感觉归咎于闷热的天气，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此刻在寒风之中，那种感觉才越发明朗。

    “说起来，绿间，你好像从来没有联系过我，之前不是说了要在周末一起打球的吗？”

    “首先，我并没有答应你。其次……”

    “其次什么？莫非你又……”

    “别再说什么我忘了你之类的，我的记忆力没这么差，笨蛋火神。”

    “不然会是什么？”

    “……我弄丢了你的电话号码。”

    “你才是笨蛋吧！笨蛋绿间！”

    “你……”

    互相调侃对方是笨蛋的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那个拿着书的学生看向他们这边，然后又挑了个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站着。注意到这个学生的动作的两人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在大街上跟这个笨蛋争吵啊。绿间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而稍微平息了点的火神看着绿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出声。

    刚刚火神也说了，上大学之后，大家就很难再见面了。丢失了火神的号码后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一阵奇怪的情绪所支配。现在突然明白了，那应该叫做，失落吧？

    与火神大我失去联系，对自己而言，有那么糟糕吗？绿间不禁想到。即使当初手掌上的火神的号码没有模糊掉，以他绿间真太郎的个性来看，也是不会主动打电话给火神的。结果其实并不会改变。

    但绿间想，大概是有了火神的电话，即使不联系，也会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按这种逻辑推理的话，与火神的那次错过，不，火神大我就是绿间真太郎在高中时代放不下的执念。

    绿间为这个结论惊了惊。

    可能对绿间的表情感到疑惑，火神终于出声了：

    “绿间？……绿间？”

    “火神……”

    刚开口，绿间便看见自己要乘的车正缓缓驶过来。他以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定了定神，恢复平常的模样，说道：

    “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

    说罢，他便伸出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但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被火神拉了过去——

    ！！

    起点在此，终点，或许不能说是终点，但是绿间与火神的三次相遇都以这种方式结束。

    待火神写完后，绿间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上面的字。

    「火神大我  XXXXXXXXXXX」

    真想问问火神，为什么他总是放一只笔在口袋里。但是时间不允许，车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了。不过不要紧，来日方长。

    “再见。”

    绿间转身上了车。

    “上了大学后，偶尔也约出来打打球吧。”

    车门关上前，绿间听到火神这么对他说。

    侧头看向车窗外，火神在跟他挥手道别。

    找了个位置坐下后，绿间掏出手机，给火神发了条短信，然后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随时奉陪。」

FIN